第二十三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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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晴朗的周末，福斯特上校的寓所裏燈火照耀，賓客盈門，一場慶祝他新婚的家庭聚會正在歡樂地進行著。
“親愛的，你今晚看起來太漂亮了！我真喜歡你這條發帶的顏色！簡直太配你的頭發了！”
伊麗莎白照舊與閨蜜夏洛蒂靠邊聊天時，一直留意著自己關心的人。
說這話的，正是莉迪亞。她在和福斯特夫人說話，真心實意地稱讚著她身上的一切，從頭上戴著的發帶到裙子上的花邊，總之，沒一個地方不是好的。
新婚不久的福斯特夫人比莉迪亞要大上四五歲，來自倫敦西區的一個高尚家庭。在莉迪亞這個鄉下小妞妞眼裏，她簡直就是女神的化身，從見面第一次起就自動進入了腦殘粉模式。讓伊麗莎白驚訝的是，被仰慕的那位居然也和她相當投緣，所以最近兩人走得很近，完全就是好閨蜜的架勢——而對於一個已經出來社交的未婚小姐來說，與高尚女士結交，這是非常受鼓勵的舉動，尤其在倫敦已經進入社交季的這個時節，貝內特先生的禁足令就顯得更加不近人情，所以在貝內特太太大鬧幾場後，貝內特先生就繳械投降了，做母親的終於替女兒們爭取回了該有的權利——而對於伊麗莎白來說，這可不是什麽好消息，她得時刻睜大眼睛盯著，以免莉迪亞這裏會出什麽紕漏。
觀察了一陣子，一切都挺正常的。伊麗莎白於是放松了下來。
“他們可真是賞心悅目的一對！每當我陷入迷惘時，看看他們，就會覺得生活還是令人值得期待的！”
她被夏洛蒂帶笑的一句話給提醒，順她視線望去，見賓利和簡正站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在聊天，身邊喧喧嚷嚷，他倆卻不為所動，完全沈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
“是啊！說不定到了明天，這樣的好運也會降臨到我們頭上呢……”
她壓住心裏的喜悅，也笑言了一句，忽然被邊上的賓利姐妹吸引了註意力。
赫斯特夫人似乎剛和丈夫赫斯特先生鬧了點別扭，正用厭惡的目光盯著他，而做丈夫的卻渾然不覺，依舊只顧捧著手裏的那只杯子，一杯接一杯地往裏頭倒酒，然後灌進嘴裏，而賓利小姐剛剛似乎高傲地拒絕了一個不自量力過來搭訕的紅衣軍官，此刻正扭臉看著賓利和簡的背影。從伊麗莎白這個角度看過去，她的神情顯得挺凝重的。
顯而易見，她對兄長陷入的這段戀情還是十分不滿——但卻又毫無辦法。除了可以支配她自己擁有的那兩萬鎊財產，她無權幹涉賓利先生的任何舉動。
已經四月了，倫敦的社交季正式開始，作為一個完全有資格受邀於西區上流社會各種舞會的未婚小姐，她居然還留在梅裏頓這種鄉下地方……
“快看！他來了！”
另頭傳來的說話聲同時吸引了伊麗莎白和夏洛蒂的註意力，兩人扭頭。
是瑪麗·金小姐！她正和自己的一個女友在說話，但目光卻似乎一直在梭巡，等英俊而挺拔的威克姆先生出現在人群裏，她的視線立刻跟著他移動。
夏洛蒂哦了聲。
“莉齊，聽說了嗎？金小姐上個月從祖父那裏繼承了5000英鎊，現在已經是個擁有一萬鎊財產的姑娘了，據說吸引了不少年輕人的愛慕，民兵團裏就有好幾位追求她的小夥子。”
“天，和她一比，咱們就更窮酸了！”
伊麗莎白玩笑般地應了聲，註意力忽然集中起來——福斯特夫人正朝威克姆先生招手，威克姆滿面笑容地朝她走去，而邊上，莉迪亞的雙眼閃閃發亮，一眨不眨地盯著對面正走來的人。
福斯特夫人說了些什麽，一邊說，一邊捂著嘴笑，應該和莉迪亞有關，因為伊麗莎白看到莉迪亞露出嬌羞無限（！）的模樣，一臉期待地望著對方，而威克姆先生……
仿佛有了心靈感應，他感覺到了正架在自己脖子後的那把已經舉起來的眼神刀，飛快扭頭，和伊麗莎白來了個四目相對。
伊麗莎白立刻搖了搖手裏那把用作裝飾的扇子，擡起來遮住自己的嘴，朝他露出個最淑女的笑。
意味深長。
女人們擺出這種姿勢，往往表示“我愛你”——關於社交中上流社會的淑女們在大庭廣眾之下如何利用扇子向中意的男子傳情達意的這些流行小伎倆，花叢老手威克姆先生自然不會陌生。但是這會兒收到的來自美人的這個暗示，卻讓他後背嗖地一涼，他立刻扭頭過去，笑嘻嘻地對自己的上司夫人道：“我將不勝榮幸。貝內特小姐這麽漂亮，想必有無數人排隊等著想邀她為舞伴了，但願等下能輪得到我。”
他說完，彬彬有禮地鞠躬、閃人，轉身的時候，再次看向伊麗莎白，發現她已經扭過臉了，正和邊上她的那個叫作夏洛蒂（？）的好朋友在說話，兩人不知道說什麽，反正看著挺開心的。
威克姆猶豫了下，決定朝她走過去，剛走兩步，團裏的普拉特端著酒杯找了過來，“嘿，夥計，瞧什麽呢，去打四十張吧，等著你呢！”
毫無疑問，普拉特是個和自己不相上下的惡棍，都有一張能令女人著迷的臉，卻完全沒什麽道德可言，但深究起來的話，威克姆還是認為自己要高出他一個檔次的。至少，自己不會像他那樣把勾引有錢的有夫之婦這類事當作值得誇耀的談資毫無顧忌地拿出來講——並不是說顧忌自己的名聲，恰恰相反，民兵團裏的大部分人甚至會羨慕這種機會，他只是覺得，既然已經從女人那裏得到過好處，那麽無論出於什麽考慮，至少還是要給對方留個體面的。
這家夥最近沈迷賭博，前幾天剛輸了不少，這是想借機贏一把翻身？
威克姆聳了聳肩，再看一眼伊麗莎白後，笑著隨他而去。
————
舞曲奏了起來。
在第四支舞曲響起時，賓利過來請伊麗莎白跳舞。伊麗莎白欣然應邀起身。剛入舞池，看到威克姆重新現身了。他似乎第一時間看向自己，發現她已經有了舞伴後，他擡了擡眉，朝自己做了個一看就假得要命的遺憾表情，然後，他的目光游移，似乎在選想要邀舞的對象。
他的目光定了定。
伊麗莎白忍不住好奇起來。隨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目標鎖定在了瑪麗金的身上，而對方恰恰也正捕捉到了他的視線，回報以殷切的期待目光。
這姑娘現在身價大增，他對她的興趣也大增，太合情合理了。
伊麗莎白敢用一個先令打賭，他一定會過去請她跳舞的。
他果然朝她那個方向走去，走了幾步，似乎再次感到了來自側旁的目光註視，扭頭看了過來。
伊麗莎白一笑，略帶促狹。但是，接著讓她感到驚訝的一幕發生了，對方似乎躊躇了下，居然停下腳步，然後掉頭往回走了！
這……是怎麽了？
她可沒半點嘲笑的意思，她發誓。只是最近頻繁在舞會上碰頭，大家也跳過幾次舞，算比較熟了，所以見他去接近金小姐，這才玩笑般地朝他笑了下而已。而且，就算他把自己剛才的那個笑理解成知曉他老底的嘲諷，對於像他這樣的人來說，會因為自己的嘲諷而止步不前?他也知道，她是絕對不會向外人揭他老底的，即便是簡，至今也還以為他是個討人喜歡的家夥。
NO,NO,NO,這太不符合他風流倜儻老流氓的風格了！
伊麗莎白還訝然著的時候，意外的一幕又出現了，莉迪亞居然歡快地跑了過來，目標很明顯，就落在他的身上。
伊麗莎白腳步一頓，差點踩到了賓利。
“怎麽了？”
賓利關切地問道。
伊麗莎白急忙搖頭，再看過去時，發現威克姆突然硬生生地止住腳步，然後迅速轉身，走向湊巧正站在幾步之外的夏洛蒂，到她面前後，彎腰下去。
“盧卡斯小姐，能與我共舞一曲嗎？”
他彬彬有禮地說道。
夏洛蒂顯然被嚇了一大跳，完全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只是誰能抵擋得住一個美男子這樣的紳士舉動呢？稀裏糊塗就把手遞了過去，威克姆帶了舞伴迅速下舞池，撇下莉迪亞一個人失望地站那裏，張著嘴巴滿臉不可置信。
兩對舞伴在舞池裏相遇的時候，伊麗莎白同時收到了來自威克姆和夏洛蒂的信息暗示。
威克姆挑了挑眉：小姐，滿意了吧？
夏洛蒂一臉驚詫：莉齊，到底發生了什麽？這個人居然突然過來請我跳舞？！
伊麗莎白眼觀鼻，鼻觀心，認認真真地充當賓利先生的舞伴。
一曲終了，先生們紛紛體貼地送回自己的舞伴，下一曲樂聲緊接著響起的時候，威克姆迅速來到伊麗莎白的面前，邀請她賞臉跟自己跳舞。
伊麗莎白自然沒理由拒絕。
“威克姆先生，非常感謝你的配合，”伊麗莎白說道，“我都看在眼裏了。是我妹妹主動招惹你。回去後我會繼續教導她的。”
她說這話，完全是出於誠心誠意的。畢竟，人家這會兒估計壓根還瞧不上自己的這個傻妹子。早早就把他當成誘拐自家妹子私奔的罪人，好像有點過。
威克姆擡了擡眉，做出一個郁悶的表情，然後稍稍靠近她，壓低聲道：“伊麗莎白小姐，被你在旁這樣盯著，別說你的妹妹，就連金小姐，當我想向她施展男性魅力的時候，我都覺得放不開手腳。請問，倘若因你的監視致使我錯過追求有錢小姐的機會，你該如何賠償？”
山重水覆
這是皮癢了，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
伊麗莎白腹誹。
“威克姆先生，倘若我的監視能令涉世未深的小姐遠離別有用心者的陷阱，那麽我很樂意繼續下去，”她笑吟吟地道，“至於說到損失，老實說，我倒認為您該感謝我才對。倘若你說的是真的，那麽至少證明您還遠遠沒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威克姆發出肆無忌憚的哈哈笑聲，吸引了不少人的註意，伊麗莎白看到貝內特太太睜大眼睛盯著自己和威克姆，心裏開始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伊麗莎白小姐，真是太遺憾了，我們兩個人都沒什麽財產。希望我運氣夠好，等我成為有錢人的時候，您還能保持單身。”
他恬不知恥地說道。
“您這是變相的報覆？”伊麗莎白做出皺眉的樣子，“詛咒一個淑女成為沒人要的老姑娘，您可真夠狠的。”
威克姆再次笑了起來，笑完後，他凝視著伊麗莎白，“說正經的，至少，咱們能成朋友吧？”
伊麗莎白立刻點頭：“只要你別把主意動到我妹妹的頭上。”
威克姆用略帶迷惑的目光看了眼不遠處已經和自己朋友丹尼跳上了舞的莉迪亞，聳了聳肩：“她是夠漂亮，也挺可愛，但漂亮可愛的女人我見多了，絕不單單會為一個小姐的美貌可愛而打上主意，不明白你為什麽總刻意提醒我這個。放心吧，你們家的小姐裏，我真要打主意，也只會盯上你。”
伊麗莎白一笑：“成交。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
果然不出伊麗莎白所料，舞會還沒結束，迫不及待的貝內特太太就已經揪住她盤問關於威克姆的底細了。
“莉齊，大家都說威克姆先生在追求你，連著幾次舞會我見他也都請你跳舞，你們聊得夠起勁——”她再看一眼威克姆的背影，“就剛才，你們跳舞的時候，他還笑了好幾次！你們都聊什麽呢？他真的在追求你？我聽你菲利普斯姨媽說，可愛的威克姆上過劍橋大學？那可不是窮人去得起的地方。快說說，他家到底什麽來頭？要是有錢的話，有這麽一個惹人喜愛的年輕人肯要你，簡直就太好啦！我可以一下子嫁出去倆女兒了！梅裏頓還有誰比我更走運！”
等她喜滋滋地幻想完畢，伊麗莎白打擊她：“媽媽，威克姆先生不會娶我的——他已經有中意的對象，對方是個富有的小姐，只不過不在身邊而已。”
貝內特太太失望地啊了聲。
“真是的，那就不要老請你跳舞嘛，耽誤你和別的先生……”
趁她嘀咕的時候，伊麗莎白急忙趁機溜到了夏洛蒂的邊上。
“莉齊，你和威克姆先生到底怎麽了？”夏洛蒂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奇和懷疑，“不像是陷入戀情，”她果斷地下結論，“因為你們和簡那對兒給我的感覺完全不同——哦天哪，原諒我這個到了這把年紀還不知道什麽叫戀愛的老處女吧！我只能推測你們之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快說吧，我的好奇心已經被高高地吊了起來！”
自然不能告訴她關於威克姆的真相。但這也是頭一回見她對一個男人表現出這樣的興趣，於是伊麗莎白用打趣來轉移話題：“自然不是戀情了！不過我才好奇呢！這可是頭一回見你打聽一位男士的事！莫非剛才那一曲舞，已經讓你對他動了心？”
夏洛蒂大大方方地一笑。
“他是我見過的最英俊的男人，風度翩翩——哦，我差點忘了，還應該算上那位已經離開的達西先生，不過和他完全不同類型。比起來，自然是他更討人喜歡。不過，倘若你以為我憑了一支舞就會被俘獲，那你也太小看我了。老實說，他給我一種捉摸不定的感覺。即便他面帶笑容地和我說話，我也無法從他的眼睛裏讀出半點和真誠有關的笑意——這一點與達西先生就完全不同。上次我與達西先生跳舞，他給我的感覺就穩如磐石。雖然過於拘束，也不怎麽笑，但如果沖你笑，眼睛裏自然帶出的那種笑意就會讓人感到十分舒服，毫不誇張地說，甚至是受寵若驚的感覺。”
和兩位先生都不過共舞過一曲而已，卻能下如此帶有鮮明個人色彩的主觀判斷——至少，對威克姆的判斷還是非常準確的，至於另位達西——
“夏洛蒂，你太擡舉那位德比郡先生了！聽你這麽說，連我都開始期待那位先生帶來的受寵若驚感了！”
伊麗莎白忍不住嘲笑起來。
“等你有機會看他對你笑，你就明白了。”
夏洛蒂並不爭辯，只這樣說道。
好吧，如果還有機會見面的話——
伊麗莎白挑了挑眉，表示結束這個話題。
————
歡快的四月轉眼就到月末。這天，貝內特一家人照常坐下來吃早飯的時候，簡看一眼滿面笑容的伊麗莎白，想起昨晚自己告訴她這個消息時她所表達出來的歡喜和祝福，心裏又湧出一陣陣甜蜜。
她放下刀叉，深深呼吸口氣後，對著父母說道：“爸爸媽媽，有件事必須要告訴你們了。查爾斯已經向我表白，並表示想在下個月月初的某天登門來向爸爸提親。”
“哦天哪——”
貝內特先生還好，不過笑著恭喜了幾句大女兒，貝內特太太卻興奮得差點癲狂，猛地丟下刀叉站起來，恨不得要在原地打轉了。
“太好了！我早就眼巴巴等著這一天呢！哦我的簡妮寶貝，我就知道你不會白白長得這麽漂亮——針線錢——”（嗶哩嗶哩，諸如此類——），幾個妹妹也高興得手舞足蹈，還有聞聲趕來的希爾奶奶也連聲祝福，晨室裏頓時變得亂哄哄的。
聽到熟悉的臺詞從貝內特太太嘴裏源源不斷地蹦出來，即便昨晚已經提早知道了這個好消息，伊麗莎白此刻還是難掩內心的愉快——
簡直太棒了！沒有達西這個專門壞人好事的腹黑男在邊上搗亂，瞧瞧，簡和賓利的愛情故事進展得多麽順利，提前就進入了議婚階段。可見自己當初的那一招是何等英明，伊麗莎白簡直情不自禁要佩服自己了！
“哦不行，我必須要立刻把這個消息告訴菲利普斯太太，還有盧卡斯太太，還有——”
一大串太太從她嘴裏爭先恐後地跑出來，都是平日有所往來的婦女團八卦之友。
貝內特太太轉完圈，急著要出去宣傳的時候，伊麗莎白朝簡丟了個眼色，簡心領神會，阻攔道：“媽媽，還是等查爾斯來拜訪過爸爸後您再告訴姨母她們吧。這樣更適合些。”
貝內特太太滿口答應。只是家裏有了這樣的天大喜事，想讓她憋住不說？還不如挖個坑把她埋了呢！苦苦熬了一夜後，第二天，消息就遞到了鎮上的妹妹家裏。
“我只告訴你一個人，千萬不要透漏出去。”貝內特太太說完後，終於覺得心裏舒服了許多。
她離開後，關於貝內特府上大小姐即將嫁給賓利先生的消息就像插上翅膀一樣地飛快傳播。嗯，大家都只告訴自己信得過的人，最後再加一句“我只……千萬……”而已。
第三天，貝內特太太就收到了來自盧卡斯太太的過府問候，看著對方又羨又嫉的樣子，貝內特太太美得心裏不住冒泡，幹脆點頭承認，於是轉眼之間，貝內特府就成了大家口中全天下最有福氣的家庭了。
————
對於這樣的局面，伊麗莎白也有心理準備。以她的性格，本來是想勸簡再忍忍，等婚事真正定了後再告訴父母的。只是簡太想讓父母早點分享自己的幸福和喜悅，她也就不忍再繼續阻攔了。
傳開就傳開吧，既然最大的危險人物達西不可能這時候跑回來壞人姻緣，單憑賓利姐妹自己自然無法阻止兄弟的決定。現在就等賓利先生準備好上門提親了。
伊麗莎白愉快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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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大家在貝內特太太的帶領下，決定去鎮上雜貨鋪裏掃貨——既然大女兒就要成為闊太太了，花錢本來就大手大腳的貝內特太太自然更加放得開，把鋪子裏最新到的時髦貨都掃過一遍後，就率領女兒們浩浩蕩蕩開往菲利普斯姨媽家歇腳。到了下午的時候，準備回郎博恩了，莉迪亞說道：“媽媽，我好久沒陪姨媽了。既然菲利普斯姨父不在，晚上我就住姨媽家了。”
菲利普斯太太沒女兒，最疼莉迪亞。以前也經常讓她過來陪自己。所以貝內特太太胳膊一揮，準了。
伊麗莎白看了眼莉迪亞，見她正摟住姨媽，兩人笑得親親熱熱的。
原先最怕的威克姆，現在應該沒問題了。那麽就讓她在姨媽家過一夜也無妨。想好後，叮囑她不要鬧姨媽，於是分道揚鑣，兩邊人揮手告別。
貝內特太太帶了四個女兒坐馬車回家，一路故意把車窗打開，見了熟人就打招呼，唯恐旁人不知道自家就要出大喜事了，典型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但是看著怎麽就是那麽的和諧呢……
也對，她要不這樣，她就不是貝內特太太了！
伊麗莎白抿了抿嘴。
神啊！想把貝內特太太升級成原著裏最後提到的“通情達理”、“和藹可親”、“見多識廣”系統，難度簡直不亞於菜鳥打掉大BOSS嘛！
————
一路風風光光地巡游到家，大家都有一種興奮過後的疲乏，於是各自回房間稍事休息。伊麗莎白伸脖子看了看窗外，下午三四點的樣子，怕現在睡了晚上要數綿羊，於是決定帶本書去自家的小花園裏消磨掉今天剩下的白天時間。
正在這時，薩拉找了過來，一臉神秘地附到她邊上。
“伊麗莎白小姐，”收了一先令的小女傭忠實地替委托人傳話，“威克姆先生先前來找過你！你不在，他叫我告訴你，說在園子後面的那棵櫻桃樹邊等你。”
“說有重要的事！”
她又強調了一句，目光帶著點快樂的小暧昧。
不論是男方這樣傳信約見，還是女方照此赴約，顯然都是極其不合常理的。但是憑直覺，威克姆突然這樣找自己，絕對不會是在玩什麽追求的爛把戲。
伊麗莎白決定赴約過去看個究竟。
————
櫻桃樹離自家的小花園不遠，過去幾百米就是。她剛到，還在左右張望，一個人就從路邊的樹叢裏出來，正是威克姆。
“找我有事？”
伊麗莎白直接問道。
威克姆平時在她跟前總嬉皮笑臉的，但這會兒，卻出奇地嚴肅。
“伊麗莎白小姐，老實說，我猶豫了許久，一直想著該不該告訴你這個消息。最後還是決定讓你知道，”他看了看四周，隨後飛快道，“如果我的猜測沒錯，令妹現在應該已經和普拉特踏上了私奔的路——確切地說，是被普拉特給誘騙走了，這是一個處心積慮的計劃。他在幾天前曾對我無意說漏嘴，似乎之前有人給了他好處，讓他幹這事，他接受了。至於他會帶她去往哪裏，抱歉我不知道，而且，出於我與他的關系，關於此事，我也無法再提供更多幫助了。如果你們快一點的話，說不定還能阻止。”
“祝你們好運！”
他說完，朝伊麗莎白擡了擡帽沿，轉身飛快離去。
柳暗花明
望著威克姆離去的背影，有那麽一瞬間，伊麗莎白簡直恨不得狠狠打自己一個耳光！太大意了！一心只想著防備威克姆，怎麽就不想想，這世界上並不只有威克姆一個人有可能幹出這種事呢！
普拉特……
伊麗莎白的眼前浮現出一個高瘦青年的模樣。長了張不錯的臉，皮膚像女孩子般蒼白，眼暈下帶著淡淡淤青的痕跡，一看就是個過度沈迷夜生活的人。此前在各種舞會上也經常見到，好似還挺受小姐們的歡迎，因為自己下意識排斥這類人，所以對他並不怎麽留意，並且，似乎也沒見莉迪亞在舞會上和他有過分親熱的表現，卻做夢也沒想到現在會從威克姆口中聽到這樣可怕的消息！
伊麗莎白方寸大亂，也顧不得自責了，提起裙角用最快的速度一口跑回了家，徑直闖入父親的書房，上氣不接下氣地把剛才聽到的消息告訴了貝內特先生。
“我的孩子，別慌。”貝內特先生立刻放下手裏的書，急匆匆地回頭去取自己的帽子，“馬上去你姨媽家看看莉迪亞到底還在不在！”
他口中安慰著伊麗莎白，拿帽子的時候，伊麗莎白卻分明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現在只盼望莉迪亞還好好地待在梅裏頓，一切都只是個誤會而已。
伊麗莎白跟隨父親坐馬車飛快趕往鎮上的時候，心裏一直不停地懷著這樣僥幸的念頭，但結果顯然是令人失望的。
菲利普斯姨媽見到他們的時候，顯得十分驚訝。“貝內特先生，您今天怎麽有空光臨……”
“莉迪亞呢？”
伊麗莎白打斷她的話，急匆匆問道。
“哦，就在你們走後不久，她說想再去剛才的店鋪裏逛逛，我就讓她去啦……到底怎麽啦？”
見伊麗莎白臉色大變，她還莫名其妙。
“莉迪亞可能出事了！”貝內特先生飛快把事情說了一遍，“你們快去她常去的店鋪裏找，我去福斯特上校那裏問那個年輕人的下落，記住，這事暫時不要讓別人知道！”他的口氣變得非常嚴厲。
“哦天哪，太……太可怕了……”
姨媽嚇得臉色發白，舌頭都大了一圈，結結巴巴地蹦出這句話後，連帽子都來不及戴，就和伊麗莎白匆匆忙忙往外跑。
————
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但莉迪亞不見蹤影，而從民兵團那裏打聽來的消息也令人極度沮喪：普拉特昨晚起就失蹤了！
“據上校說，他欠下一屁股的賭債，可能就此潛逃，追捕令已上報，但最快也要三天後才能下發。”貝內特先生語氣沈重地道。
“可是我們根本等不了三天！通往鎮外的路有三條，倫敦、吉爾福德、坦布裏奇，天哪，他們到底會去哪裏！”
伊麗莎白簡直快急瘋了，在房間裏團團轉了兩圈，忽然叫了起來：“吉蒂！我想起來了，先前我們和莉迪亞告別之前，吉蒂和她待在一塊好像嘀嘀咕咕在說話，快回家去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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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裏頓到郎博恩大約三英裏的路，平時坐馬車二十多分鐘，現在速度快了幾乎一倍，伊麗莎白還是心急如焚，簡直恨不得插翅飛回去才好。
家裏已經亂成了一鍋粥。貝內特太太倒在床上痛不欲生，幾個女兒圍坐在邊上。
簡的臉色蒼白，神情慘淡得叫人看了心疼，但她還是極力安慰著母親和幾個嚇得不知所措的妹妹。但她越安慰，貝內特太太就喊得越瘆人。
“天哪天哪！我就知道那個家夥不是個好東西！居然就這樣帶走了我的女兒！我的莉迪亞連半步都沒去過外頭，萬一在路上被人欺負怎麽辦？天哪，一想到她無助的樣子，我的心都要碎了……”
她忽然又想起了自己另個心愛的女兒，猛地捶了下床單，“啊啊啊——簡，要是被大家知道了這件可怕的事，賓利先生一定不肯娶你了！我的天啊，到時候你可怎麽辦——”
簡搖搖欲墜，緊緊咬著嘴唇不說話。
伊麗莎白旋風般地沖進房間，到了吉蒂的面前。
她正縮在一個角落裏，神情帶了點茫然。
盤問很快就有了結果。
果然和伊麗莎白猜的一樣，莉迪亞向吉蒂透漏過去向。
“她說……普拉特先生要帶她去倫敦玩幾天，給她做定制的舞會裙子，然後去參加舞會……”她吞吞吐吐地說道，“她還叫我轉告你們，不要為她擔心……普拉特先生對她非常好，是個……值得信任的先生……”
伊麗莎白咒罵一聲，擡頭看向貝內特先生。
貝內特先生已經向外走去，大聲說道：“你們都老老實實待在家裏！我去追他們！”
“爸爸，我陪你去！”
伊麗莎白立刻說道。
“莉齊，別擔心，我和希爾先生一道，找到加德納先生後，我們會想出辦法的。家裏更需要你！”
貝內特先生停下腳步，回頭說了一句。
伊麗莎白看了一眼房間裏的人。
貝內特太太躺在床上呻吟，菲利普斯太太說著根本沒用的廢話，簡明明虛弱得下一秒就要倒下，卻還強行撐著，而瑪麗和吉蒂則一語不發，兩人臉色都如喪考批。
“爸爸，路上小心。”
她說道。
貝內特先生點頭，隨即快速離去。
————
貝內特先生和管家希爾離開後，貝內特太太一直處在激動不安裏，一會兒向妹妹訴苦，一會兒詛咒該死的普拉特，一會兒埋怨幾個姐姐沒看好妹妹，一會兒又鬼扯貝內特先生會和普拉特決鬥然後喪命，就這樣持續到下午五點多，伊麗莎白實在受不了了，知道現在用任何話安慰簡都是蒼白無力的，正想出去透口氣，忽然留意到吉蒂的神色有點異常。
“你怎麽了，親愛的？要是累了，就回房間休息下吧。”
伊麗莎白用盡量緩和的口氣對她說道。
“莉齊，要是爸爸去倫敦找不到莉迪亞他們……會怎麽樣……”
她吞吞吐吐地問道，目光閃爍不定。
伊麗莎白的心臟悠了下。
“你是不是有事瞞著？”她的嗓音一下提高了，“難道剛才你沒說實話？”
“沒……沒……”
吉蒂低下頭，使勁把自己身子往椅子角落裏擠，恨不得要鉆進去。
伊麗莎白被嘔得差點沒吐血，看一眼桌子，發現有把剪刀，一把抄了過來，惡狠狠比著她：“聽著，你要是不給我說實話，我現在就拿剪子把你舌頭剪兩半，你信不信？”
大概被伊麗莎白兇神惡煞的模樣給嚇到了，吉蒂嘴巴一扁，驚恐萬分地哭了出來。
“別，別剪我舌頭！我說！是莉迪亞教我的！她說她會和普拉特先生去明斯特度假區，那裏有他的朋友。怕你們追上來，才讓我說去倫敦的……我全都說了，千萬別剪我舌頭……嗚嗚……”
她涕淚交加，一雙手胡亂搖擺。
“哦我的天哪！”
貝內特太太尖叫一聲，當場翻了白眼，菲利普斯太太慌忙拿嗅鹽去刺激。
伊麗莎白顧不得貝內特太太了，丟下剪刀，猛地轉向簡。
“簡，爸爸他們這會兒應該快到倫敦了，菲利普斯姨父又不在，沒辦法，現在只能去找賓利先生幫忙了。我去找他，你和希爾奶奶坐車，查理送你們趕緊去追爸爸，讓他們火速掉頭。”
簡立刻站了起來，冰涼的手緊緊抓住伊麗莎白的手。
“你快去找他吧！我沒事！我這就去追爸爸！”
她說完，大聲叫著希爾奶奶，往外快步而去。
伊麗莎白長長呼吸一口氣，跟著也出了房間。
————
伊麗莎白騎著家中馬圈裏的最後一匹小母馬趕往尼日斐花園時，胸口像被一塊巨石壓著，沈甸甸的，眼眶都覺得酸脹了。
千防萬防，還是沒防住家中出這樣的醜事。如果可以，本來是萬萬不能讓賓利先生知道的。但現在別無辦法。要是等追到貝內特先生後再掉頭趕往正確方向的話，恐怕生米都煮成熟飯了。
比起在賓利先生面前保留那點可憐的體面，現在最重要的，是盡一切可能及早把莉迪亞給追回來。
她趕到了尼日斐花園的門前，下馬後，拼命按著大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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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你今晚看起來太漂亮了！我真喜歡你這條發帶的顏色！簡直太配你的頭發了！”
伊麗莎白照舊與閨蜜夏洛蒂靠邊聊天時，一直留意著自己關心的人。
說這話的，正是莉迪亞。她在和福斯特夫人說話，真心實意地稱讚著她身上的一切，從頭上戴著的發帶到裙子上的花邊，總之，沒一個地方不是好的。
新婚不久的福斯特夫人比莉迪亞要大上四五歲，來自倫敦西區的一個高尚家庭。在莉迪亞這個鄉下小妞妞眼裏，她簡直就是女神的化身，從見面第一次起就自動進入了腦殘粉模式。讓伊麗莎白驚訝的是，被仰慕的那位居然也和她相當投緣，所以最近兩人走得很近，完全就是好閨蜜的架勢——而對於一個已經出來社交的未婚小姐來說，與高尚女士結交，這是非常受鼓勵的舉動，尤其在倫敦已經進入社交季的這個時節，貝內特先生的禁足令就顯得更加不近人情，所以在貝內特太太大鬧幾場後，貝內特先生就繳械投降了，做母親的終於替女兒們爭取回了該有的權利——而對於伊麗莎白來說，這可不是什麽好消息，她得時刻睜大眼睛盯著，以免莉迪亞這裏會出什麽紕漏。
觀察了一陣子，一切都挺正常的。伊麗莎白於是放松了下來。
“他們可真是賞心悅目的一對！每當我陷入迷惘時，看看他們，就會覺得生活還是令人值得期待的！”
她被夏洛蒂帶笑的一句話給提醒，順她視線望去，見賓利和簡正站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在聊天，身邊喧喧嚷嚷，他倆卻不為所動，完全沈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
“是啊！說不定到了明天，這樣的好運也會降臨到我們頭上呢……”
她壓住心裏的喜悅，也笑言了一句，忽然被邊上的賓利姐妹吸引了註意力。
赫斯特夫人似乎剛和丈夫赫斯特先生鬧了點別扭，正用厭惡的目光盯著他，而做丈夫的卻渾然不覺，依舊只顧捧著手裏的那只杯子，一杯接一杯地往裏頭倒酒，然後灌進嘴裏，而賓利小姐剛剛似乎高傲地拒絕了一個不自量力過來搭訕的紅衣軍官，此刻正扭臉看著賓利和簡的背影。從伊麗莎白這個角度看過去，她的神情顯得挺凝重的。
顯而易見，她對兄長陷入的這段戀情還是十分不滿——但卻又毫無辦法。除了可以支配她自己擁有的那兩萬鎊財產，她無權幹涉賓利先生的任何舉動。
已經四月了，倫敦的社交季正式開始，作為一個完全有資格受邀於西區上流社會各種舞會的未婚小姐，她居然還留在梅裏頓這種鄉下地方……
“快看！他來了！”
另頭傳來的說話聲同時吸引了伊麗莎白和夏洛蒂的註意力，兩人扭頭。
是瑪麗·金小姐！她正和自己的一個女友在說話，但目光卻似乎一直在梭巡，等英俊而挺拔的威克姆先生出現在人群裏，她的視線立刻跟著他移動。
夏洛蒂哦了聲。
“莉齊，聽說了嗎？金小姐上個月從祖父那裏繼承了5000英鎊，現在已經是個擁有一萬鎊財產的姑娘了，據說吸引了不少年輕人的愛慕，民兵團裏就有好幾位追求她的小夥子。”
“天，和她一比，咱們就更窮酸了！”
伊麗莎白玩笑般地應了聲，註意力忽然集中起來——福斯特夫人正朝威克姆先生招手，威克姆滿面笑容地朝她走去，而邊上，莉迪亞的雙眼閃閃發亮，一眨不眨地盯著對面正走來的人。
福斯特夫人說了些什麽，一邊說，一邊捂著嘴笑，應該和莉迪亞有關，因為伊麗莎白看到莉迪亞露出嬌羞無限（！）的模樣，一臉期待地望著對方，而威克姆先生……
仿佛有了心靈感應，他感覺到了正架在自己脖子後的那把已經舉起來的眼神刀，飛快扭頭，和伊麗莎白來了個四目相對。
伊麗莎白立刻搖了搖手裏那把用作裝飾的扇子，擡起來遮住自己的嘴，朝他露出個最淑女的笑。
意味深長。
女人們擺出這種姿勢，往往表示“我愛你”——關於社交中上流社會的淑女們在大庭廣眾之下如何利用扇子向中意的男子傳情達意的這些流行小伎倆，花叢老手威克姆先生自然不會陌生。但是這會兒收到的來自美人的這個暗示，卻讓他後背嗖地一涼，他立刻扭頭過去，笑嘻嘻地對自己的上司夫人道：“我將不勝榮幸。貝內特小姐這麽漂亮，想必有無數人排隊等著想邀她為舞伴了，但願等下能輪得到我。”
他說完，彬彬有禮地鞠躬、閃人，轉身的時候，再次看向伊麗莎白，發現她已經扭過臉了，正和邊上她的那個叫作夏洛蒂（？）的好朋友在說話，兩人不知道說什麽，反正看著挺開心的。
威克姆猶豫了下，決定朝她走過去，剛走兩步，團裏的普拉特端著酒杯找了過來，“嘿，夥計，瞧什麽呢，去打四十張吧，等著你呢！”
毫無疑問，普拉特是個和自己不相上下的惡棍，都有一張能令女人著迷的臉，卻完全沒什麽道德可言，但深究起來的話，威克姆還是認為自己要高出他一個檔次的。至少，自己不會像他那樣把勾引有錢的有夫之婦這類事當作值得誇耀的談資毫無顧忌地拿出來講——並不是說顧忌自己的名聲，恰恰相反，民兵團裏的大部分人甚至會羨慕這種機會，他只是覺得，既然已經從女人那裏得到過好處，那麽無論出於什麽考慮，至少還是要給對方留個體面的。
這家夥最近沈迷賭博，前幾天剛輸了不少，這是想借機贏一把翻身？
威克姆聳了聳肩，再看一眼伊麗莎白後，笑著隨他而去。
————
舞曲奏了起來。
在第四支舞曲響起時，賓利過來請伊麗莎白跳舞。伊麗莎白欣然應邀起身。剛入舞池，看到威克姆重新現身了。他似乎第一時間看向自己，發現她已經有了舞伴後，他擡了擡眉，朝自己做了個一看就假得要命的遺憾表情，然後，他的目光游移，似乎在選想要邀舞的對象。
他的目光定了定。
伊麗莎白忍不住好奇起來。隨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目標鎖定在了瑪麗金的身上，而對方恰恰也正捕捉到了他的視線，回報以殷切的期待目光。
這姑娘現在身價大增，他對她的興趣也大增，太合情合理了。
伊麗莎白敢用一個先令打賭，他一定會過去請她跳舞的。
他果然朝她那個方向走去，走了幾步，似乎再次感到了來自側旁的目光註視，扭頭看了過來。
伊麗莎白一笑，略帶促狹。但是，接著讓她感到驚訝的一幕發生了，對方似乎躊躇了下，居然停下腳步，然後掉頭往回走了！
這……是怎麽了？
她可沒半點嘲笑的意思，她發誓。只是最近頻繁在舞會上碰頭，大家也跳過幾次舞，算比較熟了，所以見他去接近金小姐，這才玩笑般地朝他笑了下而已。而且，就算他把自己剛才的那個笑理解成知曉他老底的嘲諷，對於像他這樣的人來說，會因為自己的嘲諷而止步不前?他也知道，她是絕對不會向外人揭他老底的，即便是簡，至今也還以為他是個討人喜歡的家夥。
NO,NO,NO,這太不符合他風流倜儻老流氓的風格了！
伊麗莎白還訝然著的時候，意外的一幕又出現了，莉迪亞居然歡快地跑了過來，目標很明顯，就落在他的身上。
伊麗莎白腳步一頓，差點踩到了賓利。
“怎麽了？”
賓利關切地問道。
伊麗莎白急忙搖頭，再看過去時，發現威克姆突然硬生生地止住腳步，然後迅速轉身，走向湊巧正站在幾步之外的夏洛蒂，到她面前後，彎腰下去。
“盧卡斯小姐，能與我共舞一曲嗎？”
他彬彬有禮地說道。
夏洛蒂顯然被嚇了一大跳，完全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只是誰能抵擋得住一個美男子這樣的紳士舉動呢？稀裏糊塗就把手遞了過去，威克姆帶了舞伴迅速下舞池，撇下莉迪亞一個人失望地站那裏，張著嘴巴滿臉不可置信。
兩對舞伴在舞池裏相遇的時候，伊麗莎白同時收到了來自威克姆和夏洛蒂的信息暗示。
威克姆挑了挑眉：小姐，滿意了吧？
夏洛蒂一臉驚詫：莉齊，到底發生了什麽？這個人居然突然過來請我跳舞？！
伊麗莎白眼觀鼻，鼻觀心，認認真真地充當賓利先生的舞伴。
一曲終了，先生們紛紛體貼地送回自己的舞伴，下一曲樂聲緊接著響起的時候，威克姆迅速來到伊麗莎白的面前，邀請她賞臉跟自己跳舞。
伊麗莎白自然沒理由拒絕。
“威克姆先生，非常感謝你的配合，”伊麗莎白說道，“我都看在眼裏了。是我妹妹主動招惹你。回去後我會繼續教導她的。”
她說這話，完全是出於誠心誠意的。畢竟，人家這會兒估計壓根還瞧不上自己的這個傻妹子。早早就把他當成誘拐自家妹子私奔的罪人，好像有點過。
威克姆擡了擡眉，做出一個郁悶的表情，然後稍稍靠近她，壓低聲道：“伊麗莎白小姐，被你在旁這樣盯著，別說你的妹妹，就連金小姐，當我想向她施展男性魅力的時候，我都覺得放不開手腳。請問，倘若因你的監視致使我錯過追求有錢小姐的機會，你該如何賠償？”
山重水覆
這是皮癢了，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
伊麗莎白腹誹。
“威克姆先生，倘若我的監視能令涉世未深的小姐遠離別有用心者的陷阱，那麽我很樂意繼續下去，”她笑吟吟地道，“至於說到損失，老實說，我倒認為您該感謝我才對。倘若你說的是真的，那麽至少證明您還遠遠沒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威克姆發出肆無忌憚的哈哈笑聲，吸引了不少人的註意，伊麗莎白看到貝內特太太睜大眼睛盯著自己和威克姆，心裏開始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伊麗莎白小姐，真是太遺憾了，我們兩個人都沒什麽財產。希望我運氣夠好，等我成為有錢人的時候，您還能保持單身。”
他恬不知恥地說道。
“您這是變相的報覆？”伊麗莎白做出皺眉的樣子，“詛咒一個淑女成為沒人要的老姑娘，您可真夠狠的。”
威克姆再次笑了起來，笑完後，他凝視著伊麗莎白，“說正經的，至少，咱們能成朋友吧？”
伊麗莎白立刻點頭：“只要你別把主意動到我妹妹的頭上。”
威克姆用略帶迷惑的目光看了眼不遠處已經和自己朋友丹尼跳上了舞的莉迪亞，聳了聳肩：“她是夠漂亮，也挺可愛，但漂亮可愛的女人我見多了，絕不單單會為一個小姐的美貌可愛而打上主意，不明白你為什麽總刻意提醒我這個。放心吧，你們家的小姐裏，我真要打主意，也只會盯上你。”
伊麗莎白一笑：“成交。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
果然不出伊麗莎白所料，舞會還沒結束，迫不及待的貝內特太太就已經揪住她盤問關於威克姆的底細了。
“莉齊，大家都說威克姆先生在追求你，連著幾次舞會我見他也都請你跳舞，你們聊得夠起勁——”她再看一眼威克姆的背影，“就剛才，你們跳舞的時候，他還笑了好幾次！你們都聊什麽呢？他真的在追求你？我聽你菲利普斯姨媽說，可愛的威克姆上過劍橋大學？那可不是窮人去得起的地方。快說說，他家到底什麽來頭？要是有錢的話，有這麽一個惹人喜愛的年輕人肯要你，簡直就太好啦！我可以一下子嫁出去倆女兒了！梅裏頓還有誰比我更走運！”
等她喜滋滋地幻想完畢，伊麗莎白打擊她：“媽媽，威克姆先生不會娶我的——他已經有中意的對象，對方是個富有的小姐，只不過不在身邊而已。”
貝內特太太失望地啊了聲。
“真是的，那就不要老請你跳舞嘛，耽誤你和別的先生……”
趁她嘀咕的時候，伊麗莎白急忙趁機溜到了夏洛蒂的邊上。
“莉齊，你和威克姆先生到底怎麽了？”夏洛蒂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奇和懷疑，“不像是陷入戀情，”她果斷地下結論，“因為你們和簡那對兒給我的感覺完全不同——哦天哪，原諒我這個到了這把年紀還不知道什麽叫戀愛的老處女吧！我只能推測你們之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快說吧，我的好奇心已經被高高地吊了起來！”
自然不能告訴她關於威克姆的真相。但這也是頭一回見她對一個男人表現出這樣的興趣，於是伊麗莎白用打趣來轉移話題：“自然不是戀情了！不過我才好奇呢！這可是頭一回見你打聽一位男士的事！莫非剛才那一曲舞，已經讓你對他動了心？”
夏洛蒂大大方方地一笑。
“他是我見過的最英俊的男人，風度翩翩——哦，我差點忘了，還應該算上那位已經離開的達西先生，不過和他完全不同類型。比起來，自然是他更討人喜歡。不過，倘若你以為我憑了一支舞就會被俘獲，那你也太小看我了。老實說，他給我一種捉摸不定的感覺。即便他面帶笑容地和我說話，我也無法從他的眼睛裏讀出半點和真誠有關的笑意——這一點與達西先生就完全不同。上次我與達西先生跳舞，他給我的感覺就穩如磐石。雖然過於拘束，也不怎麽笑，但如果沖你笑，眼睛裏自然帶出的那種笑意就會讓人感到十分舒服，毫不誇張地說，甚至是受寵若驚的感覺。”
和兩位先生都不過共舞過一曲而已，卻能下如此帶有鮮明個人色彩的主觀判斷——至少，對威克姆的判斷還是非常準確的，至於另位達西——
“夏洛蒂，你太擡舉那位德比郡先生了！聽你這麽說，連我都開始期待那位先生帶來的受寵若驚感了！”
伊麗莎白忍不住嘲笑起來。
“等你有機會看他對你笑，你就明白了。”
夏洛蒂並不爭辯，只這樣說道。
好吧，如果還有機會見面的話——
伊麗莎白挑了挑眉，表示結束這個話題。
————
歡快的四月轉眼就到月末。這天，貝內特一家人照常坐下來吃早飯的時候，簡看一眼滿面笑容的伊麗莎白，想起昨晚自己告訴她這個消息時她所表達出來的歡喜和祝福，心裏又湧出一陣陣甜蜜。
她放下刀叉，深深呼吸口氣後，對著父母說道：“爸爸媽媽，有件事必須要告訴你們了。查爾斯已經向我表白，並表示想在下個月月初的某天登門來向爸爸提親。”
“哦天哪——”
貝內特先生還好，不過笑著恭喜了幾句大女兒，貝內特太太卻興奮得差點癲狂，猛地丟下刀叉站起來，恨不得要在原地打轉了。
“太好了！我早就眼巴巴等著這一天呢！哦我的簡妮寶貝，我就知道你不會白白長得這麽漂亮——針線錢——”（嗶哩嗶哩，諸如此類——），幾個妹妹也高興得手舞足蹈，還有聞聲趕來的希爾奶奶也連聲祝福，晨室裏頓時變得亂哄哄的。
聽到熟悉的臺詞從貝內特太太嘴裏源源不斷地蹦出來，即便昨晚已經提早知道了這個好消息，伊麗莎白此刻還是難掩內心的愉快——
簡直太棒了！沒有達西這個專門壞人好事的腹黑男在邊上搗亂，瞧瞧，簡和賓利的愛情故事進展得多麽順利，提前就進入了議婚階段。可見自己當初的那一招是何等英明，伊麗莎白簡直情不自禁要佩服自己了！
“哦不行，我必須要立刻把這個消息告訴菲利普斯太太，還有盧卡斯太太，還有——”
一大串太太從她嘴裏爭先恐後地跑出來，都是平日有所往來的婦女團八卦之友。
貝內特太太轉完圈，急著要出去宣傳的時候，伊麗莎白朝簡丟了個眼色，簡心領神會，阻攔道：“媽媽，還是等查爾斯來拜訪過爸爸後您再告訴姨母她們吧。這樣更適合些。”
貝內特太太滿口答應。只是家裏有了這樣的天大喜事，想讓她憋住不說？還不如挖個坑把她埋了呢！苦苦熬了一夜後，第二天，消息就遞到了鎮上的妹妹家裏。
“我只告訴你一個人，千萬不要透漏出去。”貝內特太太說完後，終於覺得心裏舒服了許多。
她離開後，關於貝內特府上大小姐即將嫁給賓利先生的消息就像插上翅膀一樣地飛快傳播。嗯，大家都只告訴自己信得過的人，最後再加一句“我只……千萬……”而已。
第三天，貝內特太太就收到了來自盧卡斯太太的過府問候，看著對方又羨又嫉的樣子，貝內特太太美得心裏不住冒泡，幹脆點頭承認，於是轉眼之間，貝內特府就成了大家口中全天下最有福氣的家庭了。
————
對於這樣的局面，伊麗莎白也有心理準備。以她的性格，本來是想勸簡再忍忍，等婚事真正定了後再告訴父母的。只是簡太想讓父母早點分享自己的幸福和喜悅，她也就不忍再繼續阻攔了。
傳開就傳開吧，既然最大的危險人物達西不可能這時候跑回來壞人姻緣，單憑賓利姐妹自己自然無法阻止兄弟的決定。現在就等賓利先生準備好上門提親了。
伊麗莎白愉快地想道。
————
第二天，大家在貝內特太太的帶領下，決定去鎮上雜貨鋪裏掃貨——既然大女兒就要成為闊太太了，花錢本來就大手大腳的貝內特太太自然更加放得開，把鋪子裏最新到的時髦貨都掃過一遍後，就率領女兒們浩浩蕩蕩開往菲利普斯姨媽家歇腳。到了下午的時候，準備回郎博恩了，莉迪亞說道：“媽媽，我好久沒陪姨媽了。既然菲利普斯姨父不在，晚上我就住姨媽家了。”
菲利普斯太太沒女兒，最疼莉迪亞。以前也經常讓她過來陪自己。所以貝內特太太胳膊一揮，準了。
伊麗莎白看了眼莉迪亞，見她正摟住姨媽，兩人笑得親親熱熱的。
原先最怕的威克姆，現在應該沒問題了。那麽就讓她在姨媽家過一夜也無妨。想好後，叮囑她不要鬧姨媽，於是分道揚鑣，兩邊人揮手告別。
貝內特太太帶了四個女兒坐馬車回家，一路故意把車窗打開，見了熟人就打招呼，唯恐旁人不知道自家就要出大喜事了，典型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但是看著怎麽就是那麽的和諧呢……
也對，她要不這樣，她就不是貝內特太太了！
伊麗莎白抿了抿嘴。
神啊！想把貝內特太太升級成原著裏最後提到的“通情達理”、“和藹可親”、“見多識廣”系統，難度簡直不亞於菜鳥打掉大BOSS嘛！
————
一路風風光光地巡游到家，大家都有一種興奮過後的疲乏，於是各自回房間稍事休息。伊麗莎白伸脖子看了看窗外，下午三四點的樣子，怕現在睡了晚上要數綿羊，於是決定帶本書去自家的小花園裏消磨掉今天剩下的白天時間。
正在這時，薩拉找了過來，一臉神秘地附到她邊上。
“伊麗莎白小姐，”收了一先令的小女傭忠實地替委托人傳話，“威克姆先生先前來找過你！你不在，他叫我告訴你，說在園子後面的那棵櫻桃樹邊等你。”
“說有重要的事！”
她又強調了一句，目光帶著點快樂的小暧昧。
不論是男方這樣傳信約見，還是女方照此赴約，顯然都是極其不合常理的。但是憑直覺，威克姆突然這樣找自己，絕對不會是在玩什麽追求的爛把戲。
伊麗莎白決定赴約過去看個究竟。
————
櫻桃樹離自家的小花園不遠，過去幾百米就是。她剛到，還在左右張望，一個人就從路邊的樹叢裏出來，正是威克姆。
“找我有事？”
伊麗莎白直接問道。
威克姆平時在她跟前總嬉皮笑臉的，但這會兒，卻出奇地嚴肅。
“伊麗莎白小姐，老實說，我猶豫了許久，一直想著該不該告訴你這個消息。最後還是決定讓你知道，”他看了看四周，隨後飛快道，“如果我的猜測沒錯，令妹現在應該已經和普拉特踏上了私奔的路——確切地說，是被普拉特給誘騙走了，這是一個處心積慮的計劃。他在幾天前曾對我無意說漏嘴，似乎之前有人給了他好處，讓他幹這事，他接受了。至於他會帶她去往哪裏，抱歉我不知道，而且，出於我與他的關系，關於此事，我也無法再提供更多幫助了。如果你們快一點的話，說不定還能阻止。”
“祝你們好運！”
他說完，朝伊麗莎白擡了擡帽沿，轉身飛快離去。
柳暗花明
望著威克姆離去的背影，有那麽一瞬間，伊麗莎白簡直恨不得狠狠打自己一個耳光！太大意了！一心只想著防備威克姆，怎麽就不想想，這世界上並不只有威克姆一個人有可能幹出這種事呢！
普拉特……
伊麗莎白的眼前浮現出一個高瘦青年的模樣。長了張不錯的臉，皮膚像女孩子般蒼白，眼暈下帶著淡淡淤青的痕跡，一看就是個過度沈迷夜生活的人。此前在各種舞會上也經常見到，好似還挺受小姐們的歡迎，因為自己下意識排斥這類人，所以對他並不怎麽留意，並且，似乎也沒見莉迪亞在舞會上和他有過分親熱的表現，卻做夢也沒想到現在會從威克姆口中聽到這樣可怕的消息！
伊麗莎白方寸大亂，也顧不得自責了，提起裙角用最快的速度一口跑回了家，徑直闖入父親的書房，上氣不接下氣地把剛才聽到的消息告訴了貝內特先生。
“我的孩子，別慌。”貝內特先生立刻放下手裏的書，急匆匆地回頭去取自己的帽子，“馬上去你姨媽家看看莉迪亞到底還在不在！”
他口中安慰著伊麗莎白，拿帽子的時候，伊麗莎白卻分明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現在只盼望莉迪亞還好好地待在梅裏頓，一切都只是個誤會而已。
伊麗莎白跟隨父親坐馬車飛快趕往鎮上的時候，心裏一直不停地懷著這樣僥幸的念頭，但結果顯然是令人失望的。
菲利普斯姨媽見到他們的時候，顯得十分驚訝。“貝內特先生，您今天怎麽有空光臨……”
“莉迪亞呢？”
伊麗莎白打斷她的話，急匆匆問道。
“哦，就在你們走後不久，她說想再去剛才的店鋪裏逛逛，我就讓她去啦……到底怎麽啦？”
見伊麗莎白臉色大變，她還莫名其妙。
“莉迪亞可能出事了！”貝內特先生飛快把事情說了一遍，“你們快去她常去的店鋪裏找，我去福斯特上校那裏問那個年輕人的下落，記住，這事暫時不要讓別人知道！”他的口氣變得非常嚴厲。
“哦天哪，太……太可怕了……”
姨媽嚇得臉色發白，舌頭都大了一圈，結結巴巴地蹦出這句話後，連帽子都來不及戴，就和伊麗莎白匆匆忙忙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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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但莉迪亞不見蹤影，而從民兵團那裏打聽來的消息也令人極度沮喪：普拉特昨晚起就失蹤了！
“據上校說，他欠下一屁股的賭債，可能就此潛逃，追捕令已上報，但最快也要三天後才能下發。”貝內特先生語氣沈重地道。
“可是我們根本等不了三天！通往鎮外的路有三條，倫敦、吉爾福德、坦布裏奇，天哪，他們到底會去哪裏！”
伊麗莎白簡直快急瘋了，在房間裏團團轉了兩圈，忽然叫了起來：“吉蒂！我想起來了，先前我們和莉迪亞告別之前，吉蒂和她待在一塊好像嘀嘀咕咕在說話，快回家去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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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裏頓到郎博恩大約三英裏的路，平時坐馬車二十多分鐘，現在速度快了幾乎一倍，伊麗莎白還是心急如焚，簡直恨不得插翅飛回去才好。
家裏已經亂成了一鍋粥。貝內特太太倒在床上痛不欲生，幾個女兒圍坐在邊上。
簡的臉色蒼白，神情慘淡得叫人看了心疼，但她還是極力安慰著母親和幾個嚇得不知所措的妹妹。但她越安慰，貝內特太太就喊得越瘆人。
“天哪天哪！我就知道那個家夥不是個好東西！居然就這樣帶走了我的女兒！我的莉迪亞連半步都沒去過外頭，萬一在路上被人欺負怎麽辦？天哪，一想到她無助的樣子，我的心都要碎了……”
她忽然又想起了自己另個心愛的女兒，猛地捶了下床單，“啊啊啊——簡，要是被大家知道了這件可怕的事，賓利先生一定不肯娶你了！我的天啊，到時候你可怎麽辦——”
簡搖搖欲墜，緊緊咬著嘴唇不說話。
伊麗莎白旋風般地沖進房間，到了吉蒂的面前。
她正縮在一個角落裏，神情帶了點茫然。
盤問很快就有了結果。
果然和伊麗莎白猜的一樣，莉迪亞向吉蒂透漏過去向。
“她說……普拉特先生要帶她去倫敦玩幾天，給她做定制的舞會裙子，然後去參加舞會……”她吞吞吐吐地說道，“她還叫我轉告你們，不要為她擔心……普拉特先生對她非常好，是個……值得信任的先生……”
伊麗莎白咒罵一聲，擡頭看向貝內特先生。
貝內特先生已經向外走去，大聲說道：“你們都老老實實待在家裏！我去追他們！”
“爸爸，我陪你去！”
伊麗莎白立刻說道。
“莉齊，別擔心，我和希爾先生一道，找到加德納先生後，我們會想出辦法的。家裏更需要你！”
貝內特先生停下腳步，回頭說了一句。
伊麗莎白看了一眼房間裏的人。
貝內特太太躺在床上呻吟，菲利普斯太太說著根本沒用的廢話，簡明明虛弱得下一秒就要倒下，卻還強行撐著，而瑪麗和吉蒂則一語不發，兩人臉色都如喪考批。
“爸爸，路上小心。”
她說道。
貝內特先生點頭，隨即快速離去。
————
貝內特先生和管家希爾離開後，貝內特太太一直處在激動不安裏，一會兒向妹妹訴苦，一會兒詛咒該死的普拉特，一會兒埋怨幾個姐姐沒看好妹妹，一會兒又鬼扯貝內特先生會和普拉特決鬥然後喪命，就這樣持續到下午五點多，伊麗莎白實在受不了了，知道現在用任何話安慰簡都是蒼白無力的，正想出去透口氣，忽然留意到吉蒂的神色有點異常。
“你怎麽了，親愛的？要是累了，就回房間休息下吧。”
伊麗莎白用盡量緩和的口氣對她說道。
“莉齊，要是爸爸去倫敦找不到莉迪亞他們……會怎麽樣……”
她吞吞吐吐地問道，目光閃爍不定。
伊麗莎白的心臟悠了下。
“你是不是有事瞞著？”她的嗓音一下提高了，“難道剛才你沒說實話？”
“沒……沒……”
吉蒂低下頭，使勁把自己身子往椅子角落裏擠，恨不得要鉆進去。
伊麗莎白被嘔得差點沒吐血，看一眼桌子，發現有把剪刀，一把抄了過來，惡狠狠比著她：“聽著，你要是不給我說實話，我現在就拿剪子把你舌頭剪兩半，你信不信？”
大概被伊麗莎白兇神惡煞的模樣給嚇到了，吉蒂嘴巴一扁，驚恐萬分地哭了出來。
“別，別剪我舌頭！我說！是莉迪亞教我的！她說她會和普拉特先生去明斯特度假區，那裏有他的朋友。怕你們追上來，才讓我說去倫敦的……我全都說了，千萬別剪我舌頭……嗚嗚……”
她涕淚交加，一雙手胡亂搖擺。
“哦我的天哪！”
貝內特太太尖叫一聲，當場翻了白眼，菲利普斯太太慌忙拿嗅鹽去刺激。
伊麗莎白顧不得貝內特太太了，丟下剪刀，猛地轉向簡。
“簡，爸爸他們這會兒應該快到倫敦了，菲利普斯姨父又不在，沒辦法，現在只能去找賓利先生幫忙了。我去找他，你和希爾奶奶坐車，查理送你們趕緊去追爸爸，讓他們火速掉頭。”
簡立刻站了起來，冰涼的手緊緊抓住伊麗莎白的手。
“你快去找他吧！我沒事！我這就去追爸爸！”
她說完，大聲叫著希爾奶奶，往外快步而去。
伊麗莎白長長呼吸一口氣，跟著也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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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麗莎白騎著家中馬圈裏的最後一匹小母馬趕往尼日斐花園時，胸口像被一塊巨石壓著，沈甸甸的，眼眶都覺得酸脹了。
千防萬防，還是沒防住家中出這樣的醜事。如果可以，本來是萬萬不能讓賓利先生知道的。但現在別無辦法。要是等追到貝內特先生後再掉頭趕往正確方向的話，恐怕生米都煮成熟飯了。
比起在賓利先生面前保留那點可憐的體面，現在最重要的，是盡一切可能及早把莉迪亞給追回來。
她趕到了尼日斐花園的門前，下馬後，拼命按著大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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